纺企之痛：汇率升值 无法升价

升值快与升价慢 一年多前，汇率还只是张同海（化名）脑海中一个不甚清晰的概念，而今却成了他的噩梦。 “升值以来的20个月，我们少了5个点的利润。去年汇率变化，人民币升值3.35%，3个点利润不见了。今年把3个点的升值预期加进报价里，但是到现在汇率又升了2个点。不知道还会减少多少个点的利润。”身为一家广东烟花外贸公司老总的张同海担心地说。 有专家预测，今年汇率可能上升5%，最高升幅可能达到7%~8%。一听这个数字，张同海就头疼。 “客户没办法接受7个点的价格升幅，我们报价只敢加2~3个点的价。”张同海说，“我们一年报一次价，一般是年底11月至年初1月报价，3~4月下订单，6~10月出货。从报价到出货有大半年的时间，汇率变动对我们的利润影响很大。” “我们的平均毛利润是10个点，今年的货，1月份报的价，从报价到现在各种成本已升了3个点，客人下单后，现在货还没走。汇率这样一天天升上去，我们只能看着利润一天天减少。” 4月30日，央行公布的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为7.7055，再创新高。自2005年7月21日汇改以来，汇率已累计攀升近5.25%。加上2005年7月21日，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时，人民币从8.2765一次性升值2%到8.11，至今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累计升幅近7.25%。这对劳动密集型出口企业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 张同海从事贸易行业13年，他说汇改之前，1997和1998年时黑市最高峰的美元对人民币汇率中间价甚至达到9.2；到2005年7月21日汇改时，美元对人民币汇率中间价是8.23；现在则一步步地降到7.7。 “以前汇率很稳定，根本不用担心它带来的影响，生意很好做，而现在人民币升值，企业的日子不好过了。” 事实上，张同海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因为烟花爆竹属危险品行业，利润比传统的一般贸易品高，所以企业内部还有能力消化汇率变动带来的成本。比张同海境遇更糟糕的大有人在，大家担心总有一天，自己的出口利润会被汇率吞噬殆尽。 出口企业的三座“大山” 除了汇率上升的重负之外，目前出口企业身上还背负着三座大山：人工成本上升、原材料涨价、出口退税下调…… 广东丝绸进出口集团副总经理王勇力算了一笔账：“首先要为退税率下调预出4个点，其次要为人民币升值预出2个点，另外工人工资大幅上涨，还要再预出几个点。”据介绍，1000元～1100元的月工资已经很难招到人，当前这一水平已经上涨到1400元，用工成本大涨近三成。 国内最大的锦纶生产基地、广东新会美达锦纶公司常务副总经理梁湛潮说，人民币升值对企业的冲击还比不上出口退税的冲击。出口退税最近一次下调两个百分点，成本每吨增加400多元。近日，纺织品服装出口退税进一步调整的传闻又纷至沓来，据说纺织品出口退税率将由11％降至9％。梁湛潮说，这样成本将增加到800多元/吨，企业的利润率2%不到。 张同海说，烟花行业除了受汇率上涨7%的影响外，烟花所用的原材料，上涨的幅度有的是20%，有的是50%，最高的有的达到150%。原材料成本的上扬使烟花行业利润减少了3%~5%。而海运的提价更是让企业头疼不已。“2003年时一高柜运到北欧内陆的海运价格是3000~4000美元，但现在价格已提到了8000~9000美元。” 众多国内的玩具出口企业也是满腹苦水。我国目前是全球玩具第一生产国，欧美国家玩具市场70％的贸易额来自中国。然而，最近一段时间，来自中国的玩具，因为安全性饱受欧盟舆论的讨伐，同时也面临着各种贸易壁垒。101届广交会上，来自南京的一家玩具公司的一位负责人说，公司将参展产品价格上调了5%，但采购商一直在压价。采购商不断地压价，企业出口玩具的利润在日益减少，生意也越来越难做。“玩具的制造成本在大幅增加，本来应该由玩具原料供应商、生产商及采购商来共同承担，但我们无法提价，就只能内部消化，而部分企业消化的一种途径就是降低品质。” “汇率带来的成本增加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行业内的恶性无序竞争，企业互相压价，把价格压得很低。”中山纺织品进出口公司的总经理黄志忠感叹地说。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介绍：“由于价格不能提上去，有的中小企业没办法，接了单后，就只能降低质量。现在出现了一大批只做一次生意的企业，由于质量低劣，它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败坏了中国产品在海外的名声。” 传统的出口行业已不堪重负。“物美价廉”著称的中国低端产品在国际上的竞争力正在迅速削弱。 传统行业洗牌开始了 “纺织品的出口量在增加，但是行业的利润却在大幅减少，并且还有进一步降低的趋势。”黄志忠接受采访时表示，纺织行业的日子不好过。 佛山纺织行业协会秘书长吴浩亮也介绍，佛山纺织业2006年的平均利润为3%左右。为了达到一定规模的生产数量来维持工厂生产线的正常运转，部分公司在单价方面做出一些让步。在101届广交会上，一位来自佛山的负责人透露，为了把数量提上去，他在广交会所接订单中一些产品的价格已低于生产成本3%。吴浩亮说：“我们现在的客户多是老客户，新客户很难发展，因为他们没办法接受提价。” 在101届广交会上，南昌市新世纪针织内衣厂深圳公司总经理余国文，即使接到订单，也高兴不起来，原本企业年利润在6%～7%，现在人民币升值了近6个百分点，企业几乎变成了零利润。他也曾想通过订单提价来消化升值压力，但是客户接受不了，如果提价，客户就会转向印度等市场。 “客户的选择性越来越多。”广东省轻工进出口股份有限公司经伟事业部总经理杜绪介绍，从质量来上来，传统领域的服装、家具等行业，印度、孟加拉、越南、泰国、印尼等国是中国同行的竞争对手，这些产品各国的质量区别不大。“但是在成本上，它们更低。比如一件T恤，即使是最cheap（便宜）的，在中国成本最低的义乌生产，也要七八元，而在孟加拉只需要3元。”在价格上，中国产品已输给这些具有更低成本的国家。 “我跟客户谈价格时，他们都抱怨说，你们的价格太高了。可是我们都很清楚，如果价格太低，就没办法保证质量。”杜绪感叹地说。 “纺织行业的利润已越来越低，未来的半年至一年的时间，这个行业将出现大洗牌，开始一轮优胜劣汰。好的企业将留下来，差的企业将从市场上消失。” 黄志忠这样评价这个“乱市”。 在调查中发现，传统的行业，如纺织、鞋、玩具、陶瓷、家电等，受到汇率、出口退税和各种成本上升等因素的影响，利润已很微薄，部分实力较弱的企业已接二连三地倒闭，行业重新洗牌的步伐开始迫近。“这对有实力的企业来说是好事。”黄志忠说。 外贸公司在调整中求生存 “以前外贸生意非常好做，广东省轻工进出口股份有限公司作为国有的外贸公司，我们的日子曾经很好过。” 4月29日，杜绪告诉记者，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后，随着外贸经营权的全面放开，中小企业大量涌入外贸领域，各行业充分竞争，并以数量扩张的方式迅速占领市场。白热化的竞争导致利润下降，市场空间受挤压。国有外贸公司的日子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广东省轻工进出口股份有限公司在国家“出口导向”的年代曾是个风云企业。它出口家具、圣诞用品、纺织品、家电等。这种传统出口的产品即使在目前也占到中国出口的大半江山。 然而，以往国有进出口公司一统天下的格局已打破，配额等垄断的特权也没有了。“现在50万元就可注册一个外贸公司，私有的外贸公司越来越多，做外贸的利润被迅速摊薄。”杜绪说，“出口量越来越高，但利润越来越低。” “2005年到现在，人民币已升值7%~8%，我们的价格却只上升了2%~3%，剩下的4%~5%要靠企业内部消化。” 而同时，人工成本上升、出口退税下降，“一件同样的商品，现在成本普遍上升10%~15%。”其中只有个别有自主设计的产品受到的影响小些。 在升值进程中，一场缓慢却不间断的调整正在进行中 杜绪介绍，外贸公司要吸引客户，除了成本之外，服务也很重要。“中国的出口产品成本正在上升，但是如果你的服务质量高，有专业人员配合，沟通工作做得好，客户能够轻轻松松地跟你做生意赚钱，因为省事，既使你的价格高一点，客户也愿意和你合作。”杜绪说，也因为服务水平的差距，具有价格优势的印度、越南、孟加拉等国暂时还没能取代中国制造业的地位。 但是，“我们从省里了解到的信息是，现在国家不鼓励出口。”杜绪说，公司最近一年不得不重新调整进出口策略。“我们虽然是进出口公司，但以往更重视出口，80%的份额是出口，20%的份额是进口。而现在为了避免汇率政策带来的影响，我们出口的比例在下降，由80%调低到70%，进口的比例在上升，由20%调高到30%。并且这种趋势未来还会更明显。” “我们现在进口的产品主要集中在国内较缺乏的铜、木材、纸浆、纸张等原材料和中间产品。” “出口的结构也重新做了调整，现在更重视高精尖的产品，尤其是国家调高了出口退税的产品，我们开始推介IT、有高技术含量的建筑材料等产品。” 在财务上，“公司主要采用远期结汇的方式来规避汇率变动的风险，但没有采取买外汇期货来避险，因为买外汇期货也有风险，国企一般都不会考虑。” 对于未来的判断，杜绪客观地说，外贸公司的竞争正进入白热化的阶段。“外贸公司里，民营越来越多。因为制度的原因，对风险高、利润大的项目，国企不敢做，而民企没有这个顾虑。民企可能是外贸行业未来发展的主角。” 高端产品才有出路 在调查中发现，人民币升值对那些主要依靠价格策略竞争的产品影响是巨大的，而对于技术和资本门槛要求较高的产品的影响则较小。 “人民币升值后，我们的旧产品很难提价，因为客户不太能接受提价，这方面主要靠企业自身消化。”4月26日，长青集团麦正辉副总裁表示，“但我们开发的新产品附加值比较高，通过提价消化上升的成本没问题。” 麦正辉表示，由于不断地研发新产品，长青集团虽然也受到汇率和退税下调等政策的影响，但并不严重。“我们不太担心汇率问题，因为国内所有的企业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大家在同一起跑线上，我们不怕。” 长青集团主要生产燃气热水器、燃气阀门、消毒柜等产品，这家民营企业已经有10多年外销的历史。“在世界同行里，在高端的产品上，日本、韩国、中国台湾比中国更有竞争力，但在中低端产品上，还是中国产品更有竞争力，不过印度和越南等国也正在起来。” 为了减少成本，长青集团从单纯的供应商，变成供应商和销售商兼之，事实上，这种角色的转变也才能把主动权和更多的利润留在手中。 “我们是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两条路一起走。不过我们更愿做海外市场，因为比较规范，因而成本也比较低。而国内市场由于大家竞争手段往往只有一个——低价竞争，并且许多企业不遵守游戏规则，进入商场等的渠道费用也很高，所以反倒使得国内市场不如国际市场好做。”麦正辉感慨地说。 面对着汇率风险，麦正辉说，公司也曾考虑过买半年以后的汇率期货规避汇率变动带来的风险，但是与海外远期汇率变动1%~2%的情况不一样，人民币汇率的浮动幅度太大，公司担心会支付太高的代价，不敢买。 注意到，技术含量较高的企业对汇率的变动最不敏感。4月30日，朗科深圳科技有限公司国际业务部的李淦表示，由于公司生产的U盘附加值比较高，“虽然目前的汇率和出口退税政策对企业的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影响并不大。公司通过提升产品的技术和生产规模来降低成本。” 伴随着人民币的升值，尽管在低端产品上，中国正逐渐失去竞争优势，但在高端产品上，无疑，中国的企业正在做产品结构调整、升级，形成自己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