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热衷FTA意欲何为

近些年来，世界上区域经济组织发展迅猛。有人说区域经济是对全球化的反抗，也有人说这是走向全球化的必经阶段。尽管人们对其是非曲直评价不一，但其发展势头却方兴未艾。美国在这方面也不甘人后，先是成立了北美自由贸易区，继而又积极推动建立美洲自由贸易区，今年以来分别与新加坡和智利签订自由贸易协议，这几天布什总统又亲自跑到泰国参加APEC会议。 　　近一段时期，美国对区域内及双边自由贸易合作（FTA）表现出越来越浓厚的兴趣。除大家熟知的北美自由贸易区、与以色列和约旦等国建立的自由贸易协议之外，今年5月又与新加坡签署了双边自由贸易协定，成为美国同东亚国家签署的第一个自由贸易协定。而仅仅一个月后，美国又正式同智利签署了自由贸易协定，为美国建立西半球自由贸易区的贸易战略构想添上了重要的一笔。 　　除此之外，美国还在今年头三个月频频发起区域内双边自由贸易安排谈判，其中包括中美洲、摩洛哥、南非关税联盟及澳大利亚等，这些谈判都将在近1～2年内完成；而埃及、泰国等也在与美国接洽自由贸易协议事宜；今年5月，布什总统在南卡罗莱纳大学毕业典礼上首次提出，要在10年内逐步建立美国—中东自由贸易区。 　　美国同时参与如此之多的贸易谈判，是前所未有的。美国作出这一新的贸易战略调整出于怎样的考虑？其对现有世贸多边机制和我国的贸易环境又将会产生哪些影响？记者就此采访了中国太平洋经济合作全国委员会王震宇助理研究员。 　　为何强化区域贸易合作 　　美国在双边及区域自由贸易合作方面之所以频频出手，在王震宇看来，主要出于以下几方面的战略考虑：面对新一轮地区贸易安排的浪潮，美国有紧迫感。根据世贸组织的统计，截至去年底，向世贸组织通报的自由贸易安排达250个。可以说，世贸组织146个成员中的绝大多数都参加了一个以上的双边FTA。2002年国际贸易统计显示，2001年世界货物贸易总量中有43％发生在各种自由贸易区之内。虽然美国是首先发起本轮地区贸易安排浪潮的国家之一，但到2002年美国只参加了3个自由贸易安排。而欧盟参加了30多个，墨西哥参加了20多个。美国政府认识到，全球双边FTA发展已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重大趋势，如果美国被排斥在多数双边FTA之外，将对美国利益带来严重的负面作用。 　　对9月坎昆会议讨论的多哈议程，美国的期望值并不是很高。世贸组织新一轮谈判进展缓慢，一些议题的磋商旷日持久，短期难以达成共识。美国在多边贸易体制中提出或支持的一些议题，如人权、环境、劳工标准等，受到多数发展中国家的反对。这令美国对于多哈发展议程能否在2005年1月完成感到心中没数。所以，采取竞争性自由化的方式，可以使美国处于一个有利的地位，不致因为多哈回合的失败而一无所获。在促进贸易自由化方面，美国预计到多边谈判的艰难性，认为双边谈判更容易出成绩。“9·11”事件后，美国对恐怖主义的根源有所反思。美国政府认为贫穷是造成恐怖主义的根源之一，自由贸易可以促进经济增长和民主政治，经济和发展是谋求安全的手段。 　　美国具有推进地区性贸易自由化的实力。美国GDP占世界GDP总量的25％～30％，是世界各国重要的出口市场，是全世界最大的投资者。与美国构成自由贸易安排的意义不在于关税，而在于非关税壁垒的减少以及美国对伙伴国投资的增加。在这种情况下，其他国家就会竞相与美国缔结自由贸易协议。布什政府去年夏天取得的“贸易促进权”成为启动大量双边贸易谈判的巨大动力。有了这项至关重要的“快车道”特权，布什政府将FTA谈判提到了新的高度，为其谈判提供了重要的筹码。 　　新贸易战略特点与动机 　　目前美国这种以双边和区域合作为主的新贸易政策，具有明显的务实主义态度。 　　———双边为实，多边为虚，以实促虚。美国实施竞争性自由化的策略是在WTO提出其最高目标，通过缔结双边和地区自由贸易协议，使三个层次的谈判相互借力，对非成员造成压力，迫使非成员为改善贸易条件而加入各种地区贸易安排，进一步开放市场，特别是对美国开放市场。通过双边和地区自由贸易区建立WTO谈判的盟友，最终为其WTO目标服务。美国预计到多边谈判的艰难性，认为双边谈判更容易突破，因而在双边自由贸易谈判方面进展神速。用美国贸易谈判代表佐立克的话说，是“走路不耽误嚼口香糖”。可以预见，只要美国愿意，在缔结自由贸易区方面很快会赶上欧盟。 　　———立足西半球，放眼两大洋。美国的战略重点放在了西半球。在北美自由贸易区的基础上，美国谋求美洲自由贸易区于2005年1月完成。参加美洲自由贸易区的国家有34个。而在大西洋对岸和太平洋对岸，美国采取的策略是不同的。美国与欧盟将主要在多边场合较量。对于非洲，美国的重点放在南非关税同盟上。对于中东、北非，重点是通过贸易安排促进安全。对于APEC地区，美国开始鼓励地区贸易安排，其重点在于东盟和澳新，与中、日在东盟形成一种竞争局面。 　　———美国选择谈判伙伴具有很强的选择性，具有多重动机。譬如，在东亚，美国首先选择了新加坡。两国之间的关税税率本来已经很低，选择新加坡的主要目的在于推行所谓的环境与劳工标准，并为其服务业特别是金融服务业在新加坡打开市场，继而撬开东盟市场。在北非选择摩洛哥的目的之一是为穆斯林世界形成一个榜样。在撒哈拉以南地区选择南非关税同盟看中的是其较好的民主政治。在南美洲首选智利是因为智利是南美洲最为健康的经济，且智利已经与加拿大等国缔结自由贸易协议，美国厂商的交易成本相当巨大。与澳大利亚谈判首先是农业问题，澳大利亚是农业净出口国组织的领头者，它在农业问题上与美国形成盟友将有利于美国在WTO进行农业谈判。总的说来，美国选择谈判对象，不单纯从贸易角度考虑，还综合考虑政治经济因素，其主要标准是所选择对象能否为将来的谈判形成撬动作用，显示出很强的务实性。 　　———单边主义倾向重，亲美划线动机强。美国采取的竞争性自由化战略的目的是谋求在WTO谈判中的领导地位，具有很强的单边主义倾向。首先，美国的2015年零关税建议对其他主要以美国为出口对象的国家来说意义并不大，因为美国本来关税税率就很低，降低的空间不大。相反，对于反倾销、技术壁垒等非关税壁垒，美国却轻描淡写。其次，布什政府从国会获得的贸易促进权是有条件的，前提是所达成的协议不能凌驾于国内法之上。但是，美国在双边自由贸易谈判中却要求对方进行各种改革。有些情况下，甚至将对方的改革作为谈判的先决条件。布什政府在“9·11”之后采取了以支持反恐划分阵线的做法。一方面，如果自由贸易安排能够有助于美国的安全，美国将首先给予考虑；另一方面，在反恐和对伊拉克战争等方面表现积极的国家将首先得到美国的青睐，例如澳大利亚。 　　对中国的多重影响 　　美国是中国第一大出口目标国，同时中国也是美国的第四大贸易伙伴，在如此紧密的经贸关系下，美国贸易政策的调整必然对我国进出口产生多重影响。 　　首先，美国暂时不把中国放在其FTA谈判之列，不乏有敦促中国兑现WTO承诺之意。而随着美国与越来越多中国贸易竞争对手缔结FTA，中国将遭受更多的贸易转移效应，中国厂商在美国市场上将相对受到更多的歧视。在投资方面，一部分美国对华投资有可能将转移到竞争国内。 　　其次，美国的加入，有可能降低东盟国家对中国一东盟自由贸易区的热情。美国与新加坡达成协议，与东盟已存在“推动东盟贸易计划”，帮助柬埔寨和老挝加入WTO等。估计不久，即可与更多的东盟国家结成自由贸易协议。相比较而言，美国具有捷足先登的优势。东盟国家纷纷与美国结成自由贸易协议，对我国市场依赖减少；对中国一东盟自由贸易区的热情可能会有所降低，对各方构筑中国一东盟自由贸易区的政治意愿将是一个考验。 　　第三，美国对APEC的关注难免受到影响。从目前情况看，美国在贸易安排上，更注重南美、东盟和澳大利亚，对东北亚似乎是一个盲点。APEC对我国具有特殊意义，美国若对APEC注意力分散，对我国不利。 　　任何事情都是双向的，美国加快FTA步伐，也会对我国产生一些有利影响： 　　一是美国将不会对东亚经济一体化的行动给予更多的阻挠和压力，这可能会加速东亚自由贸易区或其它一体化计划的发展。二是美国对我国政策仍停留在执行WTO承诺上，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向别国学习经验的机会。例如，新加坡将对美国全面开放服务市场，我们从中可以学到一些应对经验。三是美国在WTO提出的目标有些是对我国有利的。四是美国的积极态度，为我们要求其带头消除非关税壁垒，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所以，在贸易问题上我们与美国有矛盾也有合作空间。同时，双边FTA的迅速发展也体现了当前经济全球化的新特点。 　　战略性考虑 　　谈及如何应对全球化及区域经济一体化双轨并存的局面，王震宇认为除认真落实加入世贸承诺，积极参与多哈回合谈判，与美国及我主要贸易伙伴保持紧密合作外，还应做如下战略性考虑： 　　竞争性自由化战略不是美国专利。中国也具有实行竞争性自由化战略的资本。按照目前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和市场潜力，中国被看作是同美国、欧盟、日本和东盟等一样的自由贸易安排中心。应该预料WTO多哈回合失败的可能性，对地区贸易安排进行全方位战略考虑。首先保证抓好东盟，为东亚经济一体化做好铺垫。在争取东盟方面，中国有地缘优势、文化优势和市场优势。在中国一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基础上，早日成立东亚自由贸易区，可以很好地将美国拉入竞争性自由化的行列，促其与我国主动谈开放。我们也应该考虑与其他周边国家建立自由贸易区，以此推动中国一东盟自由贸易区和东亚自由贸易区，提高我们的谈判筹码。此外，应当积极考虑与美国自由贸易协议伙伴国结成自由贸易协议，部分抵消贸易转移效应。加紧实施“走出去”战略。在已结成自由贸易区的国家开办工厂是绕过对华贸易壁垒的一个办法。目前，各种各样的自由贸易协议大量涌现，协议之间有许多不协调之处，形成所谓的“通心粉碗”效应。这种情况下，我们应把握时机，加紧对有关自由贸易协议内容进行研究，选择好对象，介绍我国企业走出去。 　　把美国吸引在APEC轨道上。敦促美国继续对APEC给予一如既往的关注。通过APEC要求美国坚持开放的地区主义。布什政府的贸易促进权包括贸易调整援助项目。应该将这一项目与APEC的能力建设项目结合起来，这是美国愿意的，也是其他经济体所欢迎的。如果成功，对APEC经济技术合作进程将是一个推动。